【番外十】

虽然夏威夷群岛被称为檀州，但各个岛屿的名字，却跟后世大同小异，因为是按照本地土话音译的。

不过对于中国航海者而言，众岛有着更直白的名称：大岛（夏威夷岛）、二岛（毛伊岛）、三岛（莫洛凯岛）、四岛（瓦胡岛）……根据地理位置，由东向西进行编号。

当年李铨率队航行，首先是在大岛登陆，但把据点设在二岛。

原因很简单，大岛的酋长势力太强，不是那么好控制的。而二岛的酋长，地盘相对狭小，人口相对稀少，揉捏起来更容易。

二岛酋长虽然割出一块租借地，用以安置李铨船队的伤病员，但近水楼台先得月，通过贸易迅速增强实力。随即悍然发动扩张战争，征服吞并了更弱小的三岛，并且得知了一些外界情况，居然宣布建国成为国王。

建国之后，国王没去攻打更远的四岛，而是直接向大岛势力发起挑战。

双方交战长达二十年，期间互有胜负。他们不断讨好中国人，以更优惠的价格，用土特产跟中国商人换取铁器。发展到后来，主动割让天然良港，换取中国商人手里的火器。

中国商人坐收渔翁之利，故意拖延战事，如果哪边取得一次大胜，就暗中卖给战败方更多物资。

最终，战争因为一场瘟疫戛然而止。

也不知是中国人从本土带来的病菌，还是在墨西哥贸易时染上的病菌。反正夏威夷群岛瘟疫爆发，第一年就死了数千人，第二年的死亡者更是上万，两位土著国王不得不休战。

跟西方殖民者不同，中国人非但没有主动扩散病菌，反而真的全心全意帮忙防疫——前提是国王给足财货。

大岛（夏威夷岛）的正东方，有一处海湾是天然良港。

根据岛上的土话，此港音译大概是“黑诺”。中国人改了改，变得更雅致，最终定名为“惠若港”。

在二十年战争期间，国王把海湾租借给四海商社，每年的租借费用是一块银元，并一次性提供100把火枪给国王。

当时大岛国王非常高兴，事后却懊悔不已，因为他无法制作火药，每次打仗还得额外花钱买弹药。而且从此被利益绑定了，一旦跟中国人翻脸，那100条火枪就变成烧火棍。

程墨带着伊察王国的使者，乘坐中国商船在惠若港登陆，必定要去拜会费家之人才行。

费纯的弟弟虽染疫而死，却留下了后代。

而且由于费纯的不断资助，从国内和墨西哥招揽华人，每年都要送几个过来。流放到夏威夷的费氏家族，已通过购买的形式获得近2000亩耕地，拥有160多人的半佃户半自耕农附属势力，另外还拥有一座大山用于采伐檀香木。

惠若港颇为“繁华”，是太平洋最大的中转补给站。

不仅有四海商社的船只，还有国内其他商社到此。当然，西班牙船队被禁止靠岸，一旦靠岸必定遭受攻击。

港口西北方的山下，有一座依山而建的棱堡。

棱堡里驻扎着50个正规兵，都是在国内犯了严重军纪，带着妻儿被扔到夏威夷将功赎罪的。

也有文官。

主官的职务叫“檀州殖民使”，类似殖民地总督，但级别只有正八品，由主动报名的高等吏员升任。

紧挨着棱堡，是官吏和士兵的家属住宅区，更外围则是平民住宅区和商业区。商业区跟码头连成一体，附近还居住着许多岛上土著。

那些土著来源于战俘，两国交战，催生战俘，按规矩要拿去杀了祭神，或者充当奴隶砍树种地。

中国老爷们心善啊，花钱买下战俘。

而且，来自大岛的战俘，全部安置在二岛。来自二岛的战俘，全部安置在大岛。他们跑都没法跑，离开中国移民区域，放眼望去全都是世仇死敌。

战俘们也不想跑，因为他们被赐予了自由。

前几批战俘，被安排在码头做搬运工。渐渐的，有些被中国人雇佣，作为佣人或者店铺杂工。费家买下一座大山之后，又购买战俘去做伐木工。

这些土著，已经学会说中国话，并且日渐接受中国的风俗礼仪。

就拿惠若港及周边村落来说，中国人不足2000之数（包括土著妻子和混血后代）。而汉化土著的数量，却已超过3500人，甚至出现了土著修船工匠。

程墨在港口登陆，没走多远，就有土著黄包车夫，用流利的汉语问：“客人要坐车不？”

“不用。”程墨不是贪图享受之人。

从码头一直走向商业区，沿途皆为中式建筑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到了中国南方。

程墨带着伊察王国使者，先去棱堡拜会檀州殖民使。接着折道向南，穿过商业区和码头，来到大片的郊外农耕区。

这里种植着水稻，田连阡陌，鸡犬相闻，一副中国南方乡村景象。

这是全岛唯一的华人农耕区，而费家掌握的耕地数量，足足占了五分之一，全是费纯花钱帮兄弟买来的。

程墨来到一处宅子，放在国内不算什么，到了夏威夷却属于豪宅。

他向门子递上拜帖：“烦请通报，程墨求见。”

不多时，程墨被带进宅院。

费纯的侄子费良甫，早年随父被流放至此，如今也已年过半百了。他亲自过庭迎接，爽朗笑道：“小友是稀客，好久不见啊！”

“檀翁厚爱了，居然迎接至此。”程墨拱手还礼。

这货以前满世界冒险，曾因病定居夏威夷一年，被费良甫礼聘为家庭教师。

“拜见老师！”

几个费家子弟，齐刷刷行礼。

费家虽属流放，却极有坚持。不许儿孙娶土著女子为妻，要保持自身血脉纯净，但鉴于残酷的现实，已经放宽到可以娶华裔混血女子。

程墨被请进会客厅，一个土著侍女奉茶而来。

侍女年方二八，从小培养，一举一动居然带着江南风韵。可惜由于人种问题，骨架显得稍大，外形更似北地胭脂。

费良甫笑着介绍说：“小友快尝尝，这是老朽堂兄托人送来的小种河红。”

程墨根本就不会品茶，装模作样喝了一口，当即赞道：“此乃极品。”

费良甫得意洋洋道：“非但是极品，而且还是贡品。前两年陛下有诏，将铅山小河红定为贡品，每年由宫里采购20斤最上品。这种品质的小河红，多半是要进宫的，寻常权贵有钱都买不到。”

程墨脸上的笑容未变，心中却暗自叹息。

他已经从海商那里知道，大同中国已经换皇帝了，现在是赵瀚的孙子彰隆帝赵世烜在位。

新君继位的第二年，就被撺掇着打仗，主动进攻西班牙殖民地，将整个南菲律宾群岛给夺过来。随即下令朝鲜进贡阉童，从小孩子培养太监，似乎要恢复太监制度。

太祖赵瀚，太宗赵匡桓，都不会下诏把什么定为贡品。

而这位新皇帝，却开始玩贡品把戏了，虽然皇室依旧要花钱采买，但时间一长肯定弊病丛生。

程墨常年在全球冒险，当然是见鬼说鬼话：“檀翁好享受，国中权贵都喝不到的极品小河红，在这万里之外的檀州居然也有。若非托檀翁之福，我这劳碌之人哪里能尝到半口？”

铅山县在宋代就产名茶，有周山茶、白水茶、小龙凤团茶。

到了明代，陆续出了十多种名茶，其中的铅山河红茶行销全世界。大同朝廷的龙兴之地，也可以视为铅山，于是铅山河红茶的名气再涨，属于全国一等一的茶叶。

单凭夏威夷费家的财力，根本就买不起，万里运来，价格要翻十倍以上。

还不是靠国内费家的提携？

“父亲，父亲，有国内急信……”

喝茶喝到一半，费良甫的长子费恭言就跑来，看这样子是真出了大事。

程墨当即起身告辞，被费良甫亲自送出门。

待程墨离去，费良甫问儿子：“信上说什么？”

费恭言道：“当今圣上，志在四海，已下令加速海外移民。檀州这边，明年就有两百个移民名额！这是大事啊，此岛数十年移民繁衍，汉民也不过才将近两千。隔壁的二岛就更少，满打满算能有一千两百个汉民。可朝廷明年就送来两百个，照这么下去，几年就要汉民人口翻倍。”

“人多了好，人多了好！”费良甫大喜。

彰隆皇帝赵世烜，虽然打算恢复太监制度，虽然重新整出贡品清单，但他还真不是什么昏君。

看似穷兵黩武跟西班牙开战，其实是利用对外战争转嫁内部矛盾，顺便以军事胜利提高新君威望，借此迅速掌控朝堂大权。

加速海外移民，也是一举两得的事情。

国内人口多得爆炸，很多城市甚至乞丐成群，还有各种游手好闲的混混无赖。人口过多，贫富差距拉大，犯罪率也在逐年上升。

那就先清理大城市的乞丐，以及还不够论死的重刑犯。

往西伯利亚、往西域、往南洋、往印度、往美洲……距离哪里更近，就往哪里组织移民。

反正有太祖、太宗攒下的雄厚家底儿，朝廷早就不背负巨额债务了，国库里的银子多得用也用不完。正好利用大规模官方移民，清理城市和监狱的多余人口，顺便充实殖民地的移民数量，加速开发殖民地并获取财富。

当年在赵瀚膝下承欢的皇太孙，此刻已是露出獠牙的彰隆皇帝。

连续两位先皇数十年的经营，在赵世烜手里展现出惊人的爆发力，而且官方态度引发了剧烈的民间反应。

海商首先觉察出风向转变，纷纷扩大移民生意，沿海省份的穷苦青年，也找海商贷款主动出海闯荡。他们以宗族和籍贯为单位，组建“某某殖民队”，借着政策东风，展开了更为血腥的殖民运动。

只因皇帝鼓励海外开拓，并增拨军费，让海外驻军帮移民打开局面！

就拿夏威夷群岛来说，两百新移民扔过来，没有在经营已久的大岛、二岛、三岛落户。而是在本地驻军的带领下，直奔更远的四岛而去，那里有满岛的檀香树还未砍伐。

杀死酋长，抓捕奴隶，抢夺土地。

那些新来的移民，一部分成为种植园主，一部分成为林场主，说白了就是学欧洲殖民者那套，不过分配环节又有很大的区别。

在大岛扎根的费家，也分出人手去四岛殖民，趁机获得大片大片的檀树林。

如此状况，在各个殖民地上演。

有的地方进展顺利，有的地方却闹出乱子，造成多个殖民地军费激增。为了弥补军费损失，殖民地总督只得拉下脸皮，加大限度的压榨殖民地利润，继而引发暴乱，又得花钱派军队镇压。

国内舆论也分成两派，一派支持铁血殖民，一派反对穷兵黩武。

这场狂飙式殖民运动，以皇帝赵世烜的病逝而告终。成果是实控殖民地面积翻了好几倍，负面影响是官方移民过程贪腐成风，而且造成许多移民在海上病死。至于财政影响，实在说不清楚好坏，花的银子很多，增加的收入也多。

单就夏威夷群岛而言，绝对是利大于弊。

新来的汉人移民，迅速占领各个岛屿。但土著人口依旧太多，在杀死酋长之后，必须承认其他部落首领的地位。汉人与土著，就这样在冲突和融合中并存，渐渐同化为一体。

大岛和二岛的两位国王，则在休战之后迅速腐化。

既然打仗无意义，那就直接躺平。王室和贵族们，沉迷于中国奢侈品，出卖利益、压榨国民，以换取自身的长久享受。

而中国的风俗文化，也在影响两岛国民，他们无法忍受贵族特权，无法忍受残酷刑法，那种动不动就杀人祭神的法律太变态了。普通人在某处特定海滩晒太阳，都要被判处死刑，这实在是太过离谱。

最终在中国官员的挑拨下，两国相继爆发平民起义，大岛和二岛的王室被悉数杀死，就连一些部落首领都被杀死。

就此，夏威夷群岛全部归于朝廷统治。

初时设立檀州总督区，数十年后改为檀县，并在主要港口城市开科取士。随着岛民不断汉化，檀县升为檀州、檀州府、檀州省，一直到最后都没有脱离中央统治。

朕 【番外十】